上海《时报》是清末民初报坛中的风云报纸,与《申报》和《新闻报》对峙而立。该报自年6月创刊,存续了35年,以年报馆易主为界,分别由狄楚青和黄伯惠主政而分为前后两个发展阶段。这份大型日报以业务革新而著称,狄楚青在办报旨意中阐明:“吾之办此报非为革新舆论,乃欲革新代表舆论之报界耳。”[1]该报在新闻业务改革方面尝试了多项业务实践,对我国新闻业影响深远,其中时评是《时报》的一项重大业务创举,开我国报纸言论由“论”入“评”之先河,成为狄楚青时期《时报》的最大亮点和特色之一,代表该报业务革新的实绩。
一《时报》时评的发轫与演进“时评”的源头可追溯到立宪派在日本横滨出版的《清议报》,年该报开始出现“国闻短评”,它不完全配合新闻而论,只是“稍具时评之体”。年《新民丛报》将之继承下来,并于年设一子栏目“时评”,“择中国外国近事之切要者,略加绪论,谈言微中,闻者足戒”。[2]自《新民丛报》振臂一呼,当时留日学生杂志,如《湖北学生界》《浙江潮》《游学译编》《江苏》等相继仿行,纷纷开设“时评”专栏,这些短评比《清议报》上的“国闻短评”有了进步,开始配合新近时事而论,注重时效性和针对性。年3月,香港出版的《中国日报》也设有“时评”专栏,同样配合时事而论,但上述报刊都不在本土出版,而且刊登时评数量都很有限,因而没有引起国内报界的重视。《时报》创刊时首先将这种文体移植于大型日报,不但配合当天重大新闻,发表短论,抢其时效,而且栏目设置、版面位置、作者队伍都相对固定,成为《时报》经常性的评论手段,并发展为狄楚青时期《时报》的品牌栏目。时评在《时报》存续了几十年,其演化过程大约经历了如下几个阶段:
(一)时评孕育期(年6月—年1月)
《时报》创刊时,我国报刊上的言论被长篇大论所垄断,既无生气,又单调沉闷,《时报》企图以短论寻求突破。该报在发刊例中声称:“本报特置批评一门,凡每日出现之事实,以简短隽利之笔评论之。使读者虽无暇遍读新闻,已可略知梗概,且增事实之趣味,助读者之常识。”[3]发刊词宣称创设“批评”,以“简短”的形式和“隽利”的风格,是大型日报宣称创设“时评”之始。《时报》创刊初期登载短论的栏目名称并不固定,不是以“时评”命名,而是采用“批评”、“评论之评论”等名称,年12月9日,“批评”又改名为“时事批评”,和“时评”已很接近,真正的“时评”栏目到年初才出现,其间经历了约两年半的孕育期。
统观《时报》初期的两年多所发言论,除了每天一篇“本馆论说”或“代论”,类似申、新两报的长篇论说,还在《时报》初创即编发了一些相对较短的“批评”或“评论之评论”,这是“时评”的雏形,意味着《时报》开始冲破长篇论说的垄断,版面初现评论长短相济的苗头。然而,初期点缀了几篇短论后又沉寂了几个月,直到年12月前的半年时间里,间歇性出现“批评”或“评论之评论”的文章,且绝大部分时间这类短论缺位,只剩“本馆论说”垄断版面,长篇论说又占据了主导地位,直到12月9日“时事批评”栏目出现,版面大致保持评论文长短搭配的混合编排风格。不过,“时事评论”栏的评论文章还没有达到“时评”的精短要求,大部分长达五、六百字或更长,但比“本馆论说”要短,版面上长短评论搭配还不甚明显;而且自年下半年开始到年底,短论又长时期缺位。可见,中国报刊史上新闻评论摆脱长篇窠臼,呈长短搭配的常态经历了一个艰难的转变过程。
虽然孕育期的评论类文章还不够短,刊载短论的栏目很不稳定,而且栏目也没有正式以“时评”命名,但业已出现的短论都能结合新近发生的时事,内容相对简短,风格尖锐隽利,尤其在年1月10日的“时事批评”栏同时刊出两则短论,都只有几十字,笔锋犀利,同后来的“时评”基本相差无异,表明精短时评在孕育期初露端倪。
(二)时评初创期(年1月—年6月)
自年1月5日开始,《时报》版面出现以“时评”命名的栏目,由以前的“时事批评”栏目更名而来,编排在社论之后,标志着“时评”文体在《时报》上正式诞生。同时,《时报》依然保持了“社论”、“代论”等长篇论说,社论和时评各自使命不同,“论说者,举国家之大问题,原原本本而演绎之,所谓晨钟暮鼓,朝夕警醒我国民者也。批评者,举当时之紧要问题,抉其要窍,明其得失,所谓耳提面命,随事以提撕我国民者也”。[4]自年1月6日始,《时报》在第三版还增设与“时评”相仿的变异栏目——“报余”,下设“闲评”,每天就新近发生的事件刊登一至三则简短评论,文风与时评一致,但笔法比时评随意。年4月1日在“报余”栏内又增加“释画”小栏目,每天刊登一篇滑稽画、讽刺画、时事画等,也是以新近发生的事为主题,旁边配有几十字的解释性文字,以新闻由头带出对图画的解释,“释画”栏目以图文并茂的形式对社会现象进行评论,对社会流弊尽情嘲讽,言简意丰,读后忍俊不禁。闲评、释画探索了时事评论的新形式,是时评的有力补充,不但丰富了版面内容,而且美化了版面。
不过,这时虽然出现了“时评”栏目,但时断时续,有时出现长时间缺席现象,倒是“闲评”和“释画”栏目保持得较好,栏目内基本上能保证每天一、二则短论刊出,有时还一日刊载三、四则,且第一行用标题与正文隔开。所以,从时评初创期评论文章布局看,虽然“时评”有时缺位,但“闲评”能够弥补,整个版面还是能体现出长短相济的言论格局。
时评初创期不但改变了自下半年至年底短论的沉寂状况,短论数量呈增加趋势,而且在评论形式和风格方面也力求突破,如年1月5日《时报》所刊登的第一篇时评《谁谓我政府乏财》,该时评从以前几百字的“时事批评”过渡到不足百字的“时评”,写作上力求言简意赅,风格上颇为辛辣。全文以反问开篇,以事实串联成篇,运用排比手法,逐句设段,最后一语道破天机,直斥政府向民众贪婪敛财的无耻行径。
总体上看,这一时期的“时评”栏目缺乏稳定性,评论数量不多,简短而犀利的“时评”风格还没有形成气候,倒是“闲评”则能充分实践简短的写作风格,但“闲评”非正宗时评,所以,时评初创期只是为下一阶段发展作了铺垫。
(三)时评成熟期(年6月—年10月)
初创期的时评已经显现文体的简短形式和隽利风格,但由于栏目不稳定而缺乏影响的连续性,至年6月17日,这种状况得到彻底改变。当日报纸在第一版刊出《本馆特别告白》,主张将新闻进行分栏并分别配上短评,“第一页为言论,第二页为电报、要闻,第三页为外埠新闻,第四页本埠新闻;每种新闻之下各有批评,以批抉新闻中有关系之点,如第一页为批评一,第三页为批评二,第四页为批评三”。[5]即日,《时报》撤销“报余”栏目,其子栏目“闲评”随之不复存在,《时报》分版设置批评一、批评二、批评三,年1月28日分别又更名为“时评一”、“时评二”、“时评三”,风格一如以前。当时编辑人员分工是:陈景韩编要闻,包天笑编外埠新闻,雷奋编本埠新闻,“个人在他所编的一栏里,就当天所发的新闻中,择要写一个极短的时评。时评一,属于要闻;时评二,属于外埠新闻;时评三,属于本埠新闻”,[6]从此,《时报》每日三篇时评的格局基本固定下来,版面上长短搭配的评论编排风格正式形成,标志着《时报》时评进入成熟期。
时评从以前的不定期出现到现在的每日三篇,“分版论断,扼其机枢”,至年黄伯惠接办之前几乎没有间断。各版由专人写作,各担其责,时评作者从单一走向群像,队伍稳定,论题广泛,涉及时政、经济、文化、社会、军事、民生等,栏目的连续性使每年下来的时评数量相当可观,时评走向稳定化和规模化,在版面上已成气候。除了时评数量大,时评质量也很高,时评写作日益成熟,全面实践了时评文体的写作笔法,形成了精短、犀利、及时的特点,时评在报纸上的地位显著提升,栏目优势突出,真正发展成为报纸品牌栏目,对读者和社会影响很大。时评不但为《时报》带来了声誉,而且在中国报刊史上占有一席之地。
陈景韩(陈冷)是《时报》时评的开拓者,他所发表时评不但总量相当大,而且代表了这一时期时评写作的最高成就,“当时陈就是以善写这一类的短论见称,初读之,不三不四,莫名其妙,好像在讲玄理与哲学,也好像在讲故事与童话,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,细细再读,则皮里阳秋,各有所指,他在暗中骂人讽刺人,而不指出具体的对象,故不为人所仇恨”。[7]他的时评写作高人一筹,绵里藏针,含沙射影,不露声色,赋予时评强烈的讽刺意味。陈景韩的时评辐射能力很强,带动了包天笑、毕倚虹、邵飘萍等时评作者,在他周围形成了一个稳定、有力的时评写作队伍,不但保证了时评数量不脱期,而且保证了时评质量,有效地影响了广大读者。写作成员思维敏锐,视角独特,时效性强,评论时事一针见血,鞭辟入里,小版面发挥大优势,通过连续作用于读者,在社会上有相当高的认可度。
(四)时评下滑期(年10月—年7月)
《时报》时评经过了四年多繁盛期,自年到年经历了两度下滑,即自年10月开始呈逐步下滑趋向,年后加剧了下滑步伐,两度下滑归因于陈景韩的离开和波谲诡异的时局。陈景韩的离去使《时报》遭受极大损失,中心人物去了《申报》是《时报》兴衰的分界点,首当其冲的是时评受到严重影响。陈景韩在《时报》上最后一篇署名“冷”的时评是年10月5日,此后再也没有出现署名“冷”的时评。民国成立后,陈景韩曾一度负责的“时评一”栏内的时评没有署名,至10月24日才恢复署名,第一篇为“珉”,后来“时评一”署名“笑”的居多,可以断定陈景韩去《申报》后停止了《时报》的时评写作,编辑部人员也相应作了调整,包天笑同时负责时评一、时评二,时评二、时评三曾出“虹”“萍”“迦”“灰”“洁”“水”
“阿严”“公振”等众多署名。《时报》少了陈景韩这位写作骨干,编辑部一时缺乏人手,造成时评作者队伍不稳定,虽然勉强保证了时评数量,却难保证时评质量,时评风格不如以前辛辣、犀利,题材逐渐狭窄,从以前的广泛题材逐渐萎缩到以时政居多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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